修己安人:行有不得者,皆反求诸己
发布日期:2025-08-07 08:37    点击次数:12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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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.4  

孟子曰:“爱人不亲,反其仁;治人不治,反其智;礼人不答,反其敬。行有不得者,皆反求诸己。其身正而天下归之。《诗》云:'永言配命,自求多福。’”

1. 爱人不亲,反其仁

关爱他人却未得到亲近,就要反思自己的仁爱是否真诚完备。《论语·学而》中孔子言“孝弟也者,其为仁之本与”,强调仁的核心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关怀。若“爱人不亲”,并非他人无礼,而是自身的仁爱可能流于形式(如《孟子·离娄下》批判的“以力假仁”),未真正做到“老吾老以及人之老,幼吾幼以及人之幼”(《孟子·梁惠王上》),需回归仁的本质——“恻隐之心,仁之端也”(《孟子·公孙丑上》)。

商汤“解网施仁”

商汤灭夏前,曾在野外见猎人四面张网捕鸟,便命人撤去三面网,只留一面,并祷告“欲左者左,欲右者右,不用命者乃入吾网”(《史记·殷本纪》)。当时诸侯皆赞“汤德至矣,及禽兽”,纷纷归附。

若商汤仅以武力威慑诸侯(“爱人”流于形式),诸侯必生抗拒(“不亲”);但他通过“网开三面”的细节,将仁心延伸至禽兽,以“至仁”打破诸侯对强权的戒备,正是“反其仁”——用极致真诚的仁行替代虚浮的拉拢,最终实现“天下归心”。孟子曾盛赞商汤“行仁政而王,莫之能御也”(《孟子·公孙丑上》),恰是对“反其仁”效果的印证。

刘备“携民渡江”

曹操南征时,刘备从新野撤退,百姓自愿追随,“日行十里”,部下劝刘备弃民速行,刘备说“夫济大事必以人为本,今人归吾,吾何忍弃去”(《三国志·蜀书·先主传》)。虽因此被曹军追上,险遭覆灭,但百姓却更坚定归附。

若刘备为自保弃民(“爱人”流于口号),必失民心(“不亲”);但他在生死关头坚守“以人为本”,将“仁”从口头承诺落实为行动抉择。这种“反其仁”——反思“仁”的本质是“不忍人之心”(《孟子·公孙丑上》),而非功利性的笼络,最终让“新野之民”甘愿生死相随,成为蜀汉政权的民心根基。

2. 治人不治,反其智

治理他人却未能管好,就要反思自己的智慧是否足够、方法是否得当。

孟子主张“仁政”,认为治理的关键在“智”——既包括知人性(“性善论”),也包括懂方法(“谨庠序之教,申之以孝悌之义”,《孟子·梁惠王上》)。若“治人不治”,并非百姓难管,而是自身缺乏“以不忍人之心,行不忍人之政”的智慧(《孟子·公孙丑上》),或用“霸道”而非“王道”,需反思是否做到“因民之所利而利之”(《论语·尧曰》,孟子承孔子思想)。

子产“宽猛相济”

春秋时期,子产初治郑国时,因过于侧重严苛刑罚(“猛”),百姓虽不敢违法,却心存怨恨(“治人不治”)。子产反思后意识到,“智”不仅是严明法度,更需兼顾人情,于是调整策略:一方面保留必要的刑罚约束,另一方面推行“宽政”——兴修水利、听取民意、减轻赋税。最终百姓“爱之如父母,归之如流水”(《左传·昭公二十年》)。

子产最初的“治”因缺乏“宽猛平衡”的智慧而效果不佳(“不治”),他通过“反其智”——反思治理需刚柔并济,既明辨“法与情”的边界,又洞察百姓“畏刑更需怀德”的需求,最终以周全的智慧实现了郑国的稳定。

唐太宗“纳谏改过”

唐太宗初期曾因大臣魏征屡次直言进谏而心生不满,甚至私下抱怨(“治人不治”:想让大臣顺从却遭抵触)。但他反思后意识到,“智”并非独断专行,而是“兼听则明”(《资治通鉴·唐太宗贞观二年》),于是主动接纳魏征的批评,完善纳谏制度,鼓励群臣直言。最终形成“贞观之治”,群臣“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”。

唐太宗最初的“治”因固守“君主权威”而忽视“纳谏之智”,导致君臣关系紧张(“不治”)。他通过“反其智”——认识到治理需借助众人智慧,而非个人独断,以“明是非、肯纳谏”的智慧化解矛盾,实现了君臣同心的治理效果,印证了孟子“尊贤使能,俊杰在位,则天下之士皆悦”(《孟子·公孙丑上》)的治理思想。

3. 礼人不答,反其敬

对人以礼相待却未得到回应,就要反思自己的恭敬是否发自内心。孟子强调“礼”的本质是“恭敬之心”(“恭敬之心,礼之端也”,《孟子·公孙丑上》),反对“礼崩乐坏”下的虚礼。如《孟子·告子下》中,孟子拒见齐王使者,因齐王“托疾召我”,正是认为对方无真敬;反之,若“礼人不答”,需反思自己是否如孔子所言“为礼不敬”(《论语·八佾》),将礼沦为表面仪式,而非“中心悦而诚服”的真诚态度(《孟子·公孙丑上》)。

孔子见南子

春秋时,卫灵公夫人南子名声不佳,却希望见孔子。孔子初拒,后为推行礼乐之道而赴约,见面时严格遵循礼仪(“孔子入门,北面稽首。夫人在絺帷中再拜,环佩玉声璆然”,《史记·孔子世家》)。但弟子子路对此不满,认为孔子“礼人不答”(南子的品行难称“配礼”,且会面易遭非议)。孔子并未辩解,而是反思自身:“予所否者,天厌之!天厌之!”(《论语·雍也》)——强调自己的“礼”源于对“君臣之礼”的真诚坚守,而非对南子个人的认同,最终以“敬于道而非敬于人”的纯粹性化解了质疑。

孔子的“礼”虽未得到子路的即时理解(“不答”),但他通过反思“敬”的本质——坚守礼仪背后的道义原则,而非迎合他人评价,证明了“敬”的真诚性,最终赢得弟子的理解,也践行了“君子敬而无失”(《论语·颜渊》)的准则。

宋濂“冒雪访师”

明初文学家宋濂求学时,曾冒大雪步行数十里拜访名师,因衣衫单薄、冻得发抖,初见时老师态度冷淡(“礼人不答”)。但宋濂并未退缩,反而更加恭敬地请教,“援疑质理,俯身倾耳以请”(《送东阳马生序》),始终保持谦逊诚恳的态度。老师逐渐感受到他的真诚,最终悉心教导。宋濂后来回忆:“其业有不精,德有不成者,非天质之卑,则心不若余之专耳,岂他人之过哉?”——正是通过反思自身“敬”是否足够恳切,才以真诚打动对方。

宋濂的“礼”最初未获回应,根源在于老师未感受到他的“敬”之诚。他通过“反其敬”——以更执着、更谦逊的态度证明求学之心的纯粹,最终让“礼”的核心(敬)被感知,印证了“诚于中而形于外”(《中庸》),“敬”的真诚终能跨越隔阂。

4. 行有不得者,皆反求诸己

凡是行动未达预期效果,都要反过来在自己身上找原因。这是孟子“内省”思想的核心,承继孔子“躬自厚而薄责于人”(《论语·卫灵公》)。孟子认为,外界的反馈是自身德行的镜子:“仁者如射,射者正己而后发;发而不中,不怨胜己者,反求诸己而已矣”(《孟子·公孙丑上》)。无论是修身、处世还是治国,失败的根源不在外,而在“吾身不能居仁由义”(《孟子·离娄上》)。

 “行有不得者,皆反求诸己”的本质,是将外部问题转化为内在成长的契机。儒家认为,人无法控制外界,但能掌控自身修养——通过反思修正行为、纯净心性,最终实现“其身正,不令而行”(《论语·子路》)的境界。正如《中庸》所言“正己而不求于人,则无怨”,唯有先“修己”,才能“安人”“安百姓”,这正是儒家“内圣外王”逻辑的起点。

《孟子·离娄上》记载,舜面对父亲瞽叟的不慈、弟弟象的不仁,始终“行有不得,反求诸己”:当家人对他冷漠时,他不抱怨“家人不亲”,而是反思“吾必不仁也,必无礼也,此物奚宜至哉?”(难道是我不够仁厚、不够有礼?);经过反复内省,他以“孝悌”之心持续付出:“舜尽事亲之道而瞽叟厎豫,瞽叟厎豫而天下化”(《孟子·离娄上》)——最终以自身的真诚与坚守感化家人,实现家庭和谐,并成为天下效仿的榜样。

5. 其身正而天下归之

自身品行端正,天下人自然会归顺。此句呼应孔子“其身正,不令而行;其身不正,虽令不从”(《论语·子路》)。孟子进一步提出,“正”的核心是“居仁由义”:君主“正己”则“民之归仁也,犹水之就下、兽之走圹也”(《孟子·离娄上》);士人“正己”则“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善天下”(《孟子·尽心上》)。“天下归之”的根本,是德行的感召力,而非武力或权谋。

这句话与“行有不得者,皆反求诸己”一脉相承:若天下不归附,问题不在“天下人”,而在自身“不正”(如仁德不足、智慧欠缺、行为虚伪)。唯有先修正自身,才能从根本上赢得人心,正如孟子所言“桀纣之失天下也,失其民也;失其民者,失其心也”(《孟子·离娄上》),而“得民心”的前提,正是“其身正”。

《孟子·滕文公下》记载,商汤在讨伐夏桀前,始终以“正己”立信:面对葛伯不祭祀祖先,汤不直接征伐,而是先“使人问之曰:'何为不祀?’”,得知葛伯缺粮后,又“使亳众往为之耕”(派百姓帮葛伯种地),以“仁”正己;当葛伯反而杀害送饭的人,汤才出兵征讨,此时天下人认为汤“非富天下也,为匹夫匹妇复仇也”(不是为了争夺天下,而是为百姓讨公道);最终“东面而征,西夷怨;南面而征,北狄怨,曰:'奚为后我?’”(汤向东方征伐,西方部落抱怨为何不先救他们),天下人主动归向,正是“其身正而天下归之”的生动体现。

6. 《诗》云:“永言配命,自求多福”

《诗经》说:“长久地顺应天命,幸福要靠自己争取。”此句出自《诗经·大雅·文王》,孟子引此强调“反求诸己”的终极意义——天命与德行的统一。孟子认为,“天命”并非神秘意志,而是“民心所向”(“天视自我民视,天听自我民听”,《孟子·万章上》引《泰誓》);“自求多福”即通过修己之仁、智、敬,达到“顺天应人”,最终实现“保民而王”(《孟子·梁惠王上》),将外在福报归于内在德行的修养。

《文王》作于西周初年,是对周取代商的历史总结。商人曾认为“我生不有命在天”(《尚书·西伯戡黎》),迷信天命永恒,最终因失德(如商纣暴虐)而亡国。周人则提出“天命靡常,惟德是辅”(《尚书·蔡仲之命》),认为天命会随德行转移。“永言配命”正是周人对自身的警示:唯有始终以德行契合天命,才能保住国运;“自求多福”则点明,王朝的长治久安(“福”)需靠统治者主动修德,而非依赖天命的侥幸。

 对个人而言,“自求多福”意味着通过践行“仁义礼智”修身处世,如孝顺父母、诚信待人、行善去恶,自然会收获人际和谐、内心安宁的“福”;对统治者而言,“配命”即“以民为本”,推行仁政、轻徭薄赋,百姓安居乐业则天下太平,这便是王朝最大的“福”。

正如《论语·颜渊》中孔子所言“死生有命,富贵在天”,但紧接着强调“君子敬而无失,与人恭而有礼,四海之内皆兄弟也”——虽承认命运有定数,但更重视通过自身德行主动创造“福”的条件。

孟子通过层层递进的论述,将“反求诸己”确立为修身、处世、治国的根本原则:从具体情境的反思(爱人、治人、礼人),到普遍规律的总结(行有不得皆反己),再到终极目标(身正天下归)与依据(天命自求),始终围绕“内圣外王”的逻辑——修己是安人的前提,德行是成事的根基,这也是儒家“向内求”思想的经典表达。

好,到这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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